孩子的自我伤害行为,一般指孩子在没有明确自杀意图的情况下,故意地、重复地伤害自己的身体。这种行为包括割伤、咬伤、烫伤、掌掴等,令人震惊,也令父母非常痛心。
那么父母该怎么帮助自伤行为的孩子呢?
在我接触的儿童青少年个案中,这些孩子的自伤行为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即使是自伤,也都有自伤的功能和意义。
如果说自伤是孩子在呼救,那么父母首先要搞清楚孩子到底在呼唤什么。
理解孩子的自伤行为
01表达那些难以言说、无以名状的情绪
“当我感到非常崩溃的时候,我就割自己,然后我就感到好一点了。”
——这是咨询师在咨询室中经常能听到的描述。
这种情况下,孩子感到自己的情绪体验是非常痛苦的,难以承受的。同时,ta又难以用语言把这种感受说出来的。
似乎心中有千种滋味,却无法找到确切的词汇来描述他们正在经历的感受,只好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告诉别人ta有多么难受。
这就好像,当你非常感激一个人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这种强烈的感激之情,就干脆给对方鞠一个躬,这样就表达了。
对于孩子来说,当ta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出内心的痛苦感受,就只能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割伤,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
02表达不被理解的痛苦
还有一种情况是,无论这个孩子怎么用语言去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都会被他人否认,即他人就是无法在情感上给孩子回应,不相信或者无法理解孩子的痛苦。
那么这个孩子只好用伤害自己身体的办法,去向大家表明,他真的很痛苦。这种情况下的自伤就是一种无声的呐喊,孩子想要通过自伤去喊醒否认他感受的人,希望自己的感受可以被理解和接纳。
父母可以回忆一下,孩子是不是早就说过自己不开心、很痛苦,可是父母却一直没有去看见孩子的这些感受,没有放在心上,没当回事儿。
当孩子感到自己可以通过语言让父母相信自己,他就不必通过伤害自己来让父母相信。
03体验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我们会很自然地感到我们自己是有温度的血肉之躯,我们是活着的,存在的。但是,对于有一些孩子来说,他们的身体感觉是麻木的、冰冷的、漂浮的。他们并不感觉自己作为一个人是活生生存在的,是真实的活着的。
著名的精神分析家温尼科特在他的著作中提出,婴儿在刚出生时的体验是非常两极化的,要么是全能的,要么是幻灭的。温尼科特用“陷入瓦解、永远沉沦、和身体毫无关联、在世间全无方向感、无以沟通的完全孤立感”这样的词汇来描述婴儿的幻灭感觉。大多数婴儿从未经历过这些体验就度过了生命最早期的依赖阶段,但是有些儿童却经历了早期养育环境的失败。
这些儿童的自体尚未完成心智与身体的稳定统整,还处在一个离散的状态中,使得他们的感官感受和情绪世界是分离的。为了应对这种身心的分离,这些不具备自体整合能力的孩子,只能选择心智和身体中的一方进行认同。而他们更倾向于认同心智感受而远离身体经验,即精神痛苦但身体麻木。
长此以往,这些孩子会逐渐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种自己好像没有身体一样轻飘飘的感觉。为了获得真实感,获得自己还活着的感觉。这些孩子会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通过身体的疼痛感,使自己可以确认自己是有身体的、自己还是活生生的。
这样的孩子除了自伤,还会比较喜欢从事一些有危险性的活动,他们通过非常刺激的体验,才能感受到一点点自己还是有身体的,自己还是活着的感觉。
04体验能够掌控自己的感觉
有些孩子会在不能掌控外界环境的情况下,实施自我惩罚式的自伤行为。
例如,当学习成绩不能达到自己的期望或者人际关系不能达到自己的期望时,这些孩子会采取割伤、烫伤、掌掴等自我惩罚式的自伤。
这是一种对失控感的防御,即当外界环境不符合期待的时候,这些孩子会感到无法掌控外界的失控感。失去控制的感觉,通常对他们意味着不可预期、不安全、不能承受。
为了防御这种失控感,他们会牢牢地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认为都是自己不好,所以才没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不是受到外界影响的原因。
他们通过自伤行为,鞭策自己、惩罚自己,逼着自己更努力获得想要的结果,即逼着自己重获对外界的掌控权。
这种情况下的自伤,既是一种“如果我不能掌控外界,那么我能掌控自己”的置换,又是一种自恋受损后的愤怒表达。
05体验能够控制别人的感觉
“当我伤害自己的时候,我的要求就可以被满足”——这是一部分自伤孩子的潜意识愿望。当这些孩子自伤后,往往会提出一些要求,例如:手机自由、请假休息、零花钱等。
有时,人们会因为这种被孩子控制的感觉,感到非常愤怒,从而把这类孩子的自伤行为理解成一种要挟。
任何心理健康的人都不喜欢被别人控制的感觉,这种愤怒可以理解。但是作为父母,我们还要进一步思考,为什么孩子不能正常提出要求,一定要用自伤来要挟呢?
这种要挟行为或许透露,孩子也同样感到自己是被父母控制的。如果正常提出自己的要求,它们是无法被满足的,那么孩子就可能会采用自伤这种极端方式,来反向控制父母。
在这种情况中,往往父母不满足孩子的要求时,孩子就升级自伤程度。一时间,所有事情反转成必须听从孩子的意见,孩子要请假就必须请假,否则就自伤。
反过来想,如果没有自伤行为,那么孩子的所有要求可能都必须听从父母的意见,父母说可以才可以,否则就不行。
这是一种要挟,但同样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的表达:你们知道被控制有多难受吗?让你们也尝一尝被人控制的滋味吧!
这种情况下,当父母尝到被孩子控制的愤怒感,也就体验到了孩子被家长掌控的愤怒感。
父母能够做什么
01看见孩子,思考自己
很多时候,孩子当前的心理困境,也正折射着父母曾经的心理困境,只是父母和孩子选择了不一样的方式来应对。
一个用自伤控制父母的孩子,可能拥有控制欲极强的养育者,而养育者可能也同样拥有控制欲强的养育者。
只是父母选择了使用向攻击者认同的方式应对——变得像强大、掌握权力、控制别人,然而儿子选择的是用自伤来反转控制。
有时候,孩子当前的应对方式和父母选择的应对方式是一样的。不同的是,父母使用这个方式成功了,而孩子失败了。
一个希望用自伤控制自己的孩子,可能拥有一位恐惧无力的养育者,而这个养育者可能也同样拥有一个恐惧无力的养育者。
母亲选择使用控制自己的方式应对自己的母亲——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
然而,孩子用了同样的方法,可是孩子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惩罚自己、逼迫自己,自己好像都没有办法变成想要的自己,为了摆脱这种无能感,孩子只能加大力度控制自己,陷入恶性循环。
一个希望用自伤体验活着的孩子,可能拥有一个无法抱持和照顾孩子的养育者,而这个养育者可能也同样拥有一个无法抱持和照顾自己的养育者。
看到孩子的困境的同时,父母可以思考,自己是否也经历过或正在经历同样的困境。也许孩子正在用自伤告诉你:人生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02试着去“听懂”孩子的呼唤,而不是只是停留于“知道”
当孩子选择了和父母不同的方式应对困境时,孩子在告诉父母:天底下不是只有一种方式能解决这问题,你的方法不一定是最好的,我有我的方法。
当孩子选择了和父母相同的方式却失败时,孩子在告诉父母:我从你那里学到的方法不管用,你的方法也许是有害的,至少对我来说是有害的。
当孩子和父母都感到无法解决困境时,孩子在告诉父母:你的状况并不好,请你先照顾好自己,当你活好了,获得被爱的感觉了,再来爱我,我也就能活好了。
父母要做的是去“听懂”孩子的呼唤,而不仅仅是“知道”了。
知道了,是一种理智层面的,我的耳朵听到这些话了,我大脑已经编码储蓄这些信息了。这是机械的、冰冷的,是没有情感和温度的“知道”。
通常“知道”的父母,接下来会问,那我该怎么做?就听他的?不管他?
会发出这些疑问,是因为父母真的很困惑,是发自内心的不理解、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当父母可以“听懂”孩子呼唤的那一刻,一定是万千滋味涌上心头的,那时你的心和孩子的心是连通的。
当你心知我心的时候,你就不会去问怎么做了,因为你已经理解了、懂了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相反,如果你并没有“听懂”孩子,只是嘴上说“我理解你”,那么再具体精妙的育儿指导,孩子也能感受到,你还是你,并没有任何改变。
03共同面对,共同成长
面对内心的真相,是需要勇气的。
很多时候父母会认为那是孩子自己的问题,这样父母就可以不必面对那些难题了。
一个重度抑郁并自伤的孩子,他的父亲认为是孩子自己承受能力太差,孩子在用自伤逃避面对困难,这是孩子自己的心理问题,跟父母没有关系。
当这个父亲这样想时,他就可以成功地把问题聚焦在孩子身上,而不用去面对他自己的内心——可能这位父亲也同样感到生活的沉重令他无法承受,而借助孩子的问题,他成功地实现了逃避自己所面对的问题。
但和孩子不同的是,这个父亲能够把“逃避”的标签贴到孩子身上,自己即享受逃避之实,又不用承担逃避之名。
再比如,一个无法表达情绪的孩子,可能父母同样不善于体察情绪、表达感受。
但是,父母如果可以以身作则,勇于面对自己的困境,学着去用语言表达情绪,那么就是对孩子的一个榜样作用,孩子也会开始学习表达情绪。
同时,父母还可以帮助孩子命名各种复杂情绪,例如愤怒、悲伤、怀疑、困惑、委屈、冤枉、不确定感等。当难以名状的感受,能够被体验、被命名、被描述,自然就可以使用语言进行表达,而不必非要伤害身体表达了。
一个无法感到自己真实地活着的孩子,可能父母也从没有体验过被抱持和照顾的感受。而当父母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困境,去修复和改善自己的心理状态,真正体验过被抱持和被爱的感觉,也许也会更加能够去抱持和爱自己的孩子了。
在自伤面前,你可以和孩子共同面对,共同成长。
我也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共同穿越这段不易的旅程。